在人类历史上,曾历经过无数次瘟疫。
尤其是鼠疫,3次大爆发,死亡上亿人,2次毁灭了人类文明,堪称最致命瘟疫。
公元年,一种名为“查斯丁尼鼠疫”的怪病突然在东罗马帝国流行。
得病的人上吐下泻,最后倒地而亡,雅典城1/4的人消失,罗马帝国从此元气大伤,人类完败。
14世纪伊始,鼠疫再次登陆欧洲,足足持续了3个世纪,死亡人数高达万,几乎抹去了欧洲1/3的人口。
因为死状凄惨,欧洲人给鼠疫取了“黑死病”的别称。
这一次,在鼠疫面前,人类又一次败下阵来。
年,经过新一轮进化的鼠疫杆菌,不幸降临在了中国哈尔滨。
一时间,中国东三省,尸殍遍野,每天死亡多人,家家户户挂白布,有的甚至全家人病死。
这是一场比14世纪更具威慑力的鼠疫。
临危之际,一位留学归来的华人医生,挺身而出,耗时4个月,牺牲6万余人,最终扑灭了鼠疫。
这一次,人类依靠科学手段,终于战胜了鼠疫!
这位国士的名字叫“伍连德”。
他是中国现代医学的拓荒者,发明了“伍氏口罩”,创新了各种防疫手段。
即使经过百年时间,回望他的防疫理念,依旧对21世纪的防疫,有着深刻的指导作用。
01
年冬天的这场鼠疫,究竟来源于哪里呢?
从时间点上看,哈尔滨并非疫情的发源地,真正的发源地在沙俄境内。
早在年的5月,沙俄境内的斯列坚克斯就已有零星的鼠疫病例。
俄国人根本不顾华人的生死,一旦发现有鼠疫症状的华人,直接驱逐其人。
而被驱逐出境的1万多名中国人,又被驻守在长春的日军阻隔。
只有少数中国人逃回了满洲里。
他们以为侥幸捡回一条命,殊不知却按下了鼠疫的死亡按钮。
年10月25日,两具“外乡尸体”首先出现在满洲里。
从那之后,“死神”沿着中东铁路一路涌向哈尔滨,以傅家甸为辐射中心,越来越多的人不明不白地咯血而死,尸体呈现煞人的紫红色。
其势之猛令总督锡良惊叹道:“如水泻地,似火燎原。”
到了年1月下旬,“南满铁路”沿线疫情全面开花。各地每天新增患者多人,死亡人。
到了2月初,单是长春城内,每天死亡人数高达人。吉林、黑龙江两省的死亡人数达人。
随着鼠疫不断向南波及,各国公使团开始对清廷施压。
尤其是沙俄,提出要进驻东三省,全权主导中国的防疫一事。
但防疫必然要牵扯行政、军事,倘若交出防疫权,无异于把中国东北部拱手相送给沙俄。
俄国人很可能借防疫之名,行侵略之实。
一边是疫情的隐患,一边是国家主权的得失,清廷没得选,只能以后者为重。
如何妥善防疫,不但牵扯着全国4亿人的安危,还关乎整个中国的生死存亡。
但准备独挑防疫大梁的清廷,此刻面临着一个棘手的问题——中医失效。
传统中医的治疗方案围绕“针灸+放血”,可想而知,结果往往是医患双双感染,死于非命。
迫于列强的压力,清廷开始寄希望于西医,然而对细菌学有所研究的中国医生实在难寻。
总督锡良曾从奉天派来2名中国西医,这已是当地的全部家底。
后来清廷又派出一名旅居东北的法国医师摩赛尼赶赴哈尔滨,参与抗疫。
摩赛尼却在疫区为民众治疗时,感染鼠疫,不幸身死。
此时,鉴于防疫与政治层层交织,清廷把防疫的重担,交给了外务部右丞施肇基。
施肇基深感使命之重,他中意的第一人选是时任海军总医官,毕业于美国丹佛大学的谢天宝博士。
奈何谢博士提出的条件过于苛刻:若清廷不拨其巨额的安家费,便不能赴任。
一番苦思后,施肇基把目光锁定一位华裔博士,伍连德。
02
伍连德,马来西亚华裔,毕业于英国剑桥大学,医学博士,24岁便摘得5个学位。
年,伍连德在袁世凯的邀请下来到中国,出任天津陆军医学校的校长。
辉煌的履历,丰富的临床经验,伍连德的实力无可非议。
在施肇基的大力举荐下,清廷派伍连德为“东三省全权总医官”,立刻启程去东北,主导防疫一事。
当时,哈尔滨每日染疫人数过百,日均死亡人数50余人,几乎是奔赴一座“死城。
但伍连德接到任命后,二话不说,就答应了,其爱国之心,实在令人动容。
12月20日,31岁的伍连德带着助手林家瑞、一台英制显微镜和若干实验器具,即刻启程。
但伍连德所要面对的远不止医疗问题。
清廷的模棱两可,洋人的信任危机,内部的相互掣肘,外部的重重威胁,一次次将这个逆行者逼入绝境。
很快,伍连德遇到了第一个困境——权责不明。
哈尔滨的地方官员对伍连德,缺乏足够的重视。
由于清廷尚处封建,并无设立专门的防疫机构,当时不乏官员认为防疫一事应由社会力量组织推动,官方的主要职责是做好后援,提供经费。
既然清廷没有具体阐明伍连德的权利,地方官员便惯性视伍连德为普通医生。
12月24日,伍连德来到哈尔滨,第一时间与当地官员章绍洙会面。
他亲自上门,等候了半个多小时,对方才姗姗来迟。
对此,伍连德在自传中吐槽:“正是这种无知导致鼠疫复杂化,并使疫情蔓延至南方深处。”
当地官员对这场疫情缺乏最起码的敬畏,但伍连德却深知,接下来才是一场硬仗。
眼看年岁将至,按照中国人的传统,此时要回家与家人团聚。
一旦大规模的返乡潮兴起,鼠疫也会随着关外数万名人的流动而冲击关内,后果不堪设想。
大战一触即发,伍连德没有多余的时间与地方官员扯皮。
他心里清楚:想要控制这场鼠疫,需要的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医学改革。
于是在接下来的防疫之役上,伍连德开始不走寻常路,缔造了中国历史上数个“第一创举”。
03
虽然各国都默认东北流行的这场瘟疫为鼠疫,但伍连德秉着对医学的严谨性,还是坚持要找到确凿的证据。
为此,伍连德明确了2个研究方向:理清病症和传播途径。
在西方医学体系中,尸体病理解剖对发现病原体起到决定性作用。
然而,解剖在中国是一桩难事,由于“死者为大、入土为安”的观念深入人心,对死者解剖无疑是对死者的大不敬。
清廷的王法也明令禁止这种侮辱尸体的行为。
恰逢12月27日,一位日本籍的女老板突然咯血死于店中。
毕竟死者是日本人,伍连德决定冒险一回,征求家属的同意后,秘密解剖。
经过对患者的体液进行培养,在显微镜下,伍连德发现了鼠疫杆菌的存在。
这,就是一场鼠疫!
这是中国医学史上第一例,为研究病原体而采取的尸体解剖。
针对第二个问题,彼时的医学界认为鼠疫是由跳蚤叮咬老鼠,再叮咬人进行传播,俗称腺鼠疫。
春天是跳蚤的活跃季,可12月的哈尔滨正值寒冬,动辄零下十几度的气温,跳蚤难以存活。
结合死者的肺部病变组织样本,日医北里柴三博士在奉天解剖3万只老鼠,没有一例含鼠疫杆菌的事实,和大量聚集性死亡案例。
这说明,这场鼠疫并不是接触老鼠导致的传播。
而之前,清廷为了消灭鼠疫,四处找人捕杀老鼠,但这个方向就是错的。
伍连德大胆的提出了“肺鼠疫”的构想,即通过呼吸道造成飞沫传播。
这是一次史无前例的大发现,“肺鼠疫”的提出,使长期笼罩在鼠疫阴云之下的东三省,拨开了一丝光明。
找准了鼠疫的突破口,离防疫成功还会远吗?
不过没想到的是,就在这紧要关头,2个不速之客的到来,硬是要推翻伍连德研究的一切成果。
此二人,就是一直想夺取伍连德防疫指挥权的梅斯尼、吉陛。
这两人是谁?
原来当时除了伍连德,外交部又先后委派了另外2名专家,法医梅斯尼、英医吉陛同时前往哈尔滨。
年1月2日,梅斯尼抵达哈尔滨,伍连德的权威立刻遭到了挑战。
那时,43岁的梅斯尼已经被国际视为“治鼠权威”,并且他在年时,成功控制了河北的鼠疫。
论声望论经验,梅斯尼皆高于伍连德。
因此,他不满年纪轻轻的伍连德掌控全局,也不愿看到“肺鼠疫”这套歪理邪说带偏防疫方向。
当晚,梅斯尼就与伍连德发生口角,争吵愈演愈烈,乃至大打出手。
俩人深感无法共事,梅斯尼遂提出辞呈。
万幸,清廷发来电报力挺伍连德:准许梅医辞职!
梅斯尼走了,英国专家吉陛来了。
但他的防疫方案十分激进,这遭到了伍连德的反对,两人时常不欢而散。
总督锡良坚持站队吉陛,常在电报中批评伍连德“涉世未深,举止轻率,恐节外生枝”。
好在外交部派出了陈昭常,陈昭常是伍连德的旧相识,几番赞美,就打消了锡良的顾虑。
至此,团队上下一心,伍连德终于可以全力领导地方官员,主持防疫工作。
04
年1月11日,梅斯尼因感染鼠疫,成为第一位在中国疫区殉职的外国医生。
这一消息震惊了医学界,最有希望消灭鼠疫的医生却中道崩殂。
原来梅斯尼为了驳倒伍连德“呼吸道传播”的观点,做出了一个举动,不戴口罩诊断病人。
最终,梅斯尼付出了生命代价。
谈起这件事,伍连德感到后怕。
伍连德发明了中国第一只防疫口罩——伍氏口罩。
两层纱布中间,放一块吸水的棉花,戴上口罩就能阻断大部分的传播。
在伍连德的建议下,清政府下令加快生产口罩,售价仅为2.5分钱。
在官方的宣传下,东三省的老百姓终于乖乖戴上了口罩。
此刻,伍连德终于松了一口气。
但仅仅是口罩解决不了根本问题,如何隔离患者,切断传播途径,让伍连德冥思苦想。
为此,伍连德做了三件事:
首先,伍连德立刻写信给施肇基,要求清廷切断交通,防止疫情随铁路沿线扩散。
1月13日,清政府下令在山海关设立卡口和观察哨点。凡是下车的旅客,一律在此地住够5天,才能南下。
1月21日,下令停止京津沿线所有火车运行,关内关外人员一律不许出入。
第二件事,伍连德创造性地使用了“疑似”一词,对疑似患者进行隔离。
在伍连德的建议下,中方向沙俄借了辆车厢作为隔离之用。凡是家里有发热、咳嗽症状的,一律住进车厢,集中管理,防止在外行走。
各地建立隔离所,收容鼠疫患者和家人,奉天、营口、大连各地建立了几十处隔离所,能容纳人。
第三件事,伍连德创新了隔离模式,对患者进行分区管理,避免交叉感染。
伍连德将傅家甸分为四个区管理,不同区的老百姓,戴着不同的臂章,每个区之间不能互相走动。
民众如果有事,要去其他区,需要手持特别准许卡。
每个区还配备了足够的医疗人员、卫生夫役、警察。大家各司其职,有负责治病的,有负责消毒的,有负责抬尸体的,有负责站岗的。
这些医疗小队,工作在街头巷尾,只要发现谁家有鼠疫,医院或者隔离所,大大减少了病患间的感染,防止了疫情向外地蔓延。
伍连德创造的“分区隔离”被推广到东北各省,新的防疫体系建立了起来。
大范围切断了鼠疫的传播途径,按道理死亡人数应当有所减少。
然而事实情况是,哈尔滨死亡人数不减反增,仅傅家甸一地,最高可达人。
难道说,伍连德的理论是错误的吗?
经过步步排查,伍连德总算发现了一个致命漏洞——尸体露天堆积。
当时的哈尔滨滴水成冰,零下十几度的低温,别说土埋,连一个小浅坑都难以挖凿。
这就给鼠疫杆菌提供了一个天然的生存环境。
尸体堆放地,成了鼠疫杆菌庞大的病菌库,一旦有老鼠啃食,势必扩大鼠疫的传播。
那该如何是好呢?
伍连德随即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——火葬。
此刻唯有火葬,才能彻底泯灭传染源。
可连解剖都需要秘密实施的中国,倘若举行大规模火葬,必然会激起民怨,伍连德自己更是触犯了王法。
上书清廷,成了他无奈之下的最优选择。
摄政王载沣大怒:“为焚尸而下旨,岂不贻笑于天下?”
施肇基在一旁力劝:
“臣以为是功在千秋,开一代风气之先,流芳百世之举,摄政王于此紧要关头,若能当机立断力挽狂澜,必能成为我大清中兴之君。”
一段对话为火葬扫平了阻碍,熊熊烈火升于空地,一缕缕黑烟吞噬尸体的同时,也悄悄抹去了这场鼠疫。
《远东报》报道:“俟焚化净始行回局”。
火焰净化后的哈尔滨,疫情有了明显好转。
当时报道是这样说的:
“在新的防疫机制建立之前那个月,死亡人口总数为人,在新的防疫机制建立的时候,几乎每天死亡人,但在30天后,死亡记录为零。”
肇始于年11月,止于年3月,短短4个月的时间,伍连德成功扑灭了哈尔滨鼠疫。
既重塑了医学体系,又掀起了思维革命。
鼠疫斗士伍连德实至名归!
05
中医药专家联合会的执行主席马伯英教授如此评价道:
“在伍连德的时代没有青霉素,没有磺胺药,当时能运用医学知识,去消灭一场天灾,是非常了不起的一件事情。”
究竟伍连德的防疫思想有多超前?
对比如今来看,两者在许多方面有着相似之处。
前者切断中东铁路、发明口罩、建立隔离所、提倡分区管理。
新时期的城市静默、医院、普及口罩、酒精消毒不谋而合。
伍连德在年前,能有如此先进的防疫理念和防疫措施,实在让人惊叹!
伍连德在扑灭疫情后,并没有停下奔波的脚步。
伍连德在中国工作了30年。
在30年的时间,他又先后创办防疫机构,医院,建立中华医学会,医院、筹建北京大学医学部。
据统计,他先后主持兴办的检疫所、医院、研究所多达20多处,为现代中国医学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!
年,伍连德被提名诺贝尔医学奖提名,成为第一位获此殊荣的华人。
年,伍连德在马来西亚逝世,终年82岁。
在他生前的自传中,深情的回忆祖国:“我曾将大半生奉献给古老的中国,新中国政府的成立,使这个伟大的国家永远幸福繁荣。”